汪兆镛致梁鼎芬的信札。
作者供图
●易大经
中山四路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巷子，巷口竖着“榨粉街”路牌，这就是近代史上有名人物梁鼎芬的旧居所在，巷内约一百米即是“世居广州小北门内榨粉街”的梁氏祖居，以梁鼎芬授编修之故，又称太史第，在“榨粉街第九十三号”（吴天任《梁节庵先生年谱》）。清宣统三年（1911），梁鼎芬在此设立梁祠图书馆，以家藏之书，供学堂学子之备览，在当时是公共图书馆的先声。历时一百余年，如今只有两栋红砖小楼，已如民居，寂寂无语。
近见汪兆镛致梁鼎芬信札一通，与梁祠有关，试释读如下：“前日瞻谒祠堂，不胜悚敬，昨乃亲劳下谢，何以克当，惶愧、惶愧。谨成小诗一章，别纸呈教，有不合，乞详示改正，别写奉上。渐热，惟珍卫，不宣。节盦提刑兄执事，四月十四日，兆镛再拜。”（钤印：兆镛私印）
汪兆镛此信写于一张背景为“与天无极”的瓦当笺纸上，他参观了梁鼎芬的梁祠图书馆后，梁鼎芬回拜，于是写下这通信及一首诗作为答谢。“节盦提刑”这一称呼，是针对梁鼎芬在大清的最后一个官职湖北按察使而言。
按，梁鼎芬（1859—1919），字伯烈，字星海，号节庵，广东番禺（今广州）人。母亲系诗人张维屏之孙女，及长，从学于舅父张鼎华及广东知名学者陈澧。清光绪三年（1877）举人，光绪六年（1880）进士，充翰林院庶吉士，授编修。因上书弹劾大臣李鸿章，被指诬谤大臣，降五级调用，鼎芬自刻“年二十七罢官”小印（美食家唐鲁孙曾在旧都小市买到此印）。回粤任丰湖书院、端溪书院山长。长期在晚清重臣张之洞幕府，曾任武昌府知府、湖北按察使、署湖北布政使等官职。是著名的诗人、书法家和藏书家。汪兆镛（1861—1939），字伯序，字憬吾，斋号微尚斋，又称微尚老人。先世为浙江山阴（今绍兴）人，自曾祖游幕来粤，其族人陆续南来，至兆镛辈遂落籍番禺。幼颖异，十岁能诗，十八岁侍叔父汪瑔读书，后就读学海堂，为陈澧高足。光绪十五年（1889）举人，后三试礼部不售，以其家世习刑名，游幕于广东诸县，曾入两广总督岑春煊幕府。入民国后，潜心学问，往来于澳门广州，后终老于澳门。他是著名的学者、诗人和词人，也是一位掌故特别多的晚清人物。
汪兆镛在谈及其叔父汪瑔（1828—1891）时云：“榖庵先生客游数十年，光绪初，始卜宅于广州城东豪贤街西头北路，左邻白衣庵，与明黎烈愍公（遂球）莲须阁斜对门……光绪季年，余亦买宅于里之东头路北，与黎烈愍晴眉阁比邻。”（汪兆镛《棕窗杂记》）可见榨粉街与豪贤街近在咫尺。清宣统三年（1911）年初，梁鼎芬游焦山、白下，旋归广州，决定开设梁祠图书馆，“承先志也。其书专为省会各学堂学子求益之用，旧学书十之七八，新学书十之二三，皆先生一家藏书。先生先发小启，附图书馆章程二十三条，及观书、钞书、借书、读书、捐书等五约，定四月初一日开馆”（吴天任《梁节庵先生年谱》）。在当时想必是城中一件大事，推测汪兆镛之瞻仰即在其后不久，他在四月十二日到梁祠拜观，有“不胜悚敬”之感，虽则客套，但也可以看出对梁鼎芬所办的这件新鲜事的敬佩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梁鼎芬在其二十三条章程里，回顾了他半生读书的经历，历数求学中借书、钞书予以他帮助的众多师友，京师如谭宗浚、缪荃孙、盛昱、王颂蔚等人，皆当时藏书大家，在“借书”里列举六家，其中就提到了汪兆镛的从兄汪兆铨。此外，还有热衷刻书的如杨守敬、刘士珩、徐乃昌等藏书家的馈赠，而投赠的藏书以他任教的“两湖书院学生最多”。因此，在这些“硬性规定”的备注里，蕴含了梁鼎芬的感怀之心，这正是他化私为公，以两世藏书设立图书馆的初衷。
实则梁鼎芬1910年归省故居，在广州发起主办的文化活动，并不只开设梁祠。如当年五月，约同人于感旧园拜祭其舅父、翰林院编修张鼎华（感旧园专为纪念张鼎华而建），其中有汪兆铨、汪兆镛参与，汪兆镛并有诗《五月二十九日，张延秋编修（鼎华）生辰，节盦招集感旧园酹酒赋诗》（《汪兆镛诗词集》）。闰六月倡议重开学海堂，此事大约以革命事起、鼎芬北上而搁浅，兆铨、兆镛皆是学海堂学生，不能无与闻。是年闰六月又约姚筠、李启隆等八人发起重开南园诗社于抗风轩，其中亦有汪兆铨参与，最末一位即是黄节。此外尚有集同人饮于孔园烟浒楼、至南海神庙搨自唐至元之碑等活动，都可以推测梁鼎芬归省当日，广州学者文士文酒之会之盛。
（作者系文史学者）
